苦禅先生出生在山东高唐李奇庄,打小干农活,是个贫雇农苦出身,一口浓重的山东乡音,为人厚道率真豪放任侠。
书如其人画如其人。他一生没有教授派头,更不喜当今某些“家”们的做戏一样的外包装。走在街上,也就是普通的人罢了。
解放初期中央美术学院没有国画系,只有个彩墨画系。李可染先生那时只是教水彩画课。文人画被说成是没落文人士大夫的颓废玩艺儿,大写意画那是不可能列入教学的,八大山人的冷逸、狂怪,当然与革命的主题性绘画格格不入。
大气候如此,再加上小环境之内的某些人的推波助澜,苦禅先生给弄到美术学院工会里边去了,具体任务是卖电影票。月薪人民币18元,既无奖金,也无红包。
我是知道那些年李苦禅先生经常喝酒。所喝之酒,只不过是些廉价的二锅头或老白干之类。
等到喝得脸红红的一脑门子汗之时,这嘴可就没把门儿的了。他的嘴平常也就没把门儿的,该说就说,该骂就骂。他不设防,天真直率,那是秉承了老山东李逵们的天性和传统。记得1972年夏天,听说他从乡下回到北京。我去他家问候起居,家中只他一人,夫人与孩子还在乡下参加运动或插队。他定要我一块去喝酒、我跟他去了灯市东口路北的小酒馆。三杯水酒下肚,他便骂开了回讲起“文革”风暴乍起之时,他是首批被揪出来挨批斗遭毒打的。居然抗住了毒打。他说是“打我时候,我用气功”(天真之极)!大骂“×××王八蛋、落井下石”。旁若无人,口如悬河。
好在小酒馆里的吃客们多是干苦力拉排子车的普通大众,还有几个有酒独斟的失意“老九”,各喝各的酒,各骂各的街。胖胖的堂倌用小胖手托着胖下巴,满有兴致地听着酒徒们的龙门阵,抿嘴一乐那个劲儿很像是好兵帅克。嘈杂的小酒馆像个“裴多菲俱乐部”。所幸“左派”疏漏,不然麻烦也就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