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今年七十有一,身体很好,能做各种家务活。自从我开始记事起,但凡过年过节,奶奶总要下厨亲手做饭,然后,高高兴兴地看着我们吃。我知道,那是奶奶的爱好,因为爱,所以好。
但是,奶奶的爱好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变化。那一年,爷爷因为肝炎并发症与世长辞。从发丧、 火化到下葬,奶奶咬紧牙关,硬是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。不久后,她却大病了一场,病因是悲伤过度。病愈后,我发现,奶奶开始喝酒了,并且喝葡萄酒,还是顿顿喝。
爷爷的去世令我们更加珍惜与家人团聚的时间。自那以后,每逢周末、节日,全家老老少少总要聚在一起,吃奶奶煮的好吃的饭菜,而奶奶,总是静静地坐在桌旁,喝她的葡萄酒,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,听我们在饭桌前天南海北地聊天。
那年我考入了烟台大学。烟台素有葡萄酒城之称,自然过年过节我必不可少的带些葡萄酒回家。奶奶见了这些葡萄酒笑了......后来,我又在烟台参加了工作,过年时,尽管车票难买、旅途劳顿,我还是赶了回去,满心想着要和全家人一起吃饭。回到奶奶跟前,我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1000块钱,说:“奶奶,我是咱家孙儿里个参加工作的,这是我孝敬您的,您收下吧。”然而奶奶并没有要这笔钱,只是说:“你给我带葡萄酒了么?”当然,我忘不了买葡萄酒酒。
不过,奶奶的话让我纳罕不已。奶奶的酒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?
去年春节前,奶奶突然严重腹泻,被送进了医院。回家过年的我在医院陪了奶奶一个星期。病榻上,奶奶长时间沉浸在回忆里,断断续续讲了许多往事。这时,我这才知道,原来奶奶早在很多年前就会喝葡萄酒了,而这,竟是爷爷教的。
“爸,你知道么,爷爷教奶奶喝葡萄酒的事?”从医院回家后,我忍不住问爸爸。
“知道,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”话头一起,就连爸爸也陷入了回忆……
50年前,奶奶带着5个孩子,跟随支援建设的爷爷从上海迁往山东,扎了根。刚到这里,一切皆须从头开始,爷爷忙着建设山东这个大家,建设小家的担子便落在了奶奶的肩上。当年生活物资短缺,每天仅维持全家的一日三餐就要花不少精力,更何况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,家里什么都要一一添置,身边还有5个孩子需要照顾。结果,从来都是爷爷上班去了,奶奶在忙,爷爷下班回来了,她仍在忙。
爷爷心疼奶奶,尽量帮奶奶分担些家务之外,也教奶奶学会了喝酒——葡萄酒,葡萄酒不杠、不穷头,不象白酒。因为爷爷每每疲惫不堪的时候,总是喝一点白酒。爷爷说,累了,喝酒解乏令他感到舒适,他希望奶奶也能在劳累后感到轻松。尽管如此,爷爷从来都是买当时市面上能买到的的葡萄酒给奶奶,因为越是好的酒,对身体的损害越小。
并不富裕的家庭毕竟不能供应两个人都喝酒,为了省点酒钱,爷爷从天天喝酒渐渐变成了间断喝,心细的奶奶当然明白个中缘由,不久后,奶奶戒酒了,又过了一段时间,爷爷竟也戒酒了。直到爷爷去世,老两口再没有沾过一杯酒。
“直到爷爷去世是么?”我问爸爸。
“……”爸爸点了点头。
第二天,我特地将我从烟台带来的瑞事临干红双手抱着送给了奶奶。
几天后,奶奶痊愈出院,一家人又能聚在一起吃饭了。饭桌上,我恭恭敬敬地为奶奶斟了一大杯瑞事临干红,然后坐下,很幸福地吃饭。
饭吃在嘴里,我明白奶奶对我们的爱。而从奶奶喝酒的情景里,我看到的,是奶奶对爷爷无尽的思念,那是从几十年前就延续至今的,刻骨铭心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