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酒、星空与凡·高

红酒.星空与凡.高

在过去的饮酒经验中,我对红酒有特别的感情,不纯然是因为红酒味醇色美,或是酒香迷人,而是喝红酒时,让我想起满天星星和我所喜爱的凡.高。

难解的酒神诅咒

“酒好不好喝”其实是个极个人的问题,这甚至涉及到一个人对好酒的定义,“喜不喜欢喝酒”则是一个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,大部分的人会很快做出判断,并且针对喜欢的理由侃侃而谈,然而,有些人不仅喜欢喝酒,而且嗜酒如命,但他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,因为酒对他们而言,是一道咒语,让他们喜欢又消沉,爱恨交织,

这些沦陷在酒精里的人,初时多半是自愿的,然而走出来往往是件难事,因为他们生命中已经和酒馆结合在一起了。对失意人而言,那是逃避的所在,对劳动这而言,那是一个疲劳的去处,对于歌者、舞女,这里是做生意的场子,酒馆,集结各色各样的社会边缘人,他们需要用酒精麻痹自己,忘却不如意的现实,他们的生命经历,使他们的形貌和谈吐别具特色。

这些聚集在酒馆里寻求短暂欢乐的人中,艺术家是比较特别的一群,因为他们有机会跨入上流社会,就像歌剧《波西米亚人》里所描绘的艺术家生活一般,他们贫穷,但仍饮酒作乐,艺术家到酒馆里寻找灵感,捕捉人生百态,而艺术家社团的活动,也常常是在酒馆里进行,然而,运气和才气决定了他后半辈子要站在哪一边。

凡.高在1886年到达巴黎时,也像当时许多画家一样,充满期待和勇气,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得到认可,然而,巴黎的画家生活却使他在没来得及有所作为之前,就已经中了酒神的咒语。从此,酒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
酒馆里的沉沦与救赎

法国以产葡萄酒著称,喝酒的传统和文化极为深厚,但不要以为每个法国人都喝得起上等红酒,实际上,大部分的升斗小民喝的都是几个法郎一瓶的劣质红酒,像苦艾酒是加味的葡萄烈酒,味浓酒精重,便宜的苦艾酒,在这种酒馆里极受欢迎。

凡.高在巴黎时,在唐吉老爹的颜料店里认识了贝尔纳、卢梭和罗特列克等人,同时,他常进入铃鼓酒馆,喝酒交朋友或是找寻适合自己的模特。《铃鼓咖啡屋的女人》,正是以铃鼓咖啡屋的老板娘——为描绘对象,这张画的灵感是出自德加的《喝苦艾酒的人》,二者同样是描绘一个历尽沧桑的生命,坐在酒馆里喘息的情貌,凡.高抓住雅歌斯提纳空洞、漫不经心的眼神,盛着酒的杯子大模大样的放在桌上,点出整幅画的情景。

从事创作的人,多少希望借着喝酒引发内心深处的狂想,在有关凡.高诸多描述中,都提到凡.高酗酒的事实,甚至他曾因为喝了太多劣酒把身体搞坏了。

我曾经想凡.高的自画像找寻那种空洞而失落的眼神,以印证他长期酗酒的影响,然而,我并没有成功,他的眼神始终澄澈,毫不回避直视观者,那种率直而炙热的眼光,让人为之震慑,他的眼光中流露出坚强的意志与执着力,然而不知道是否因为酒精使他发狂,抑或性格使然,在这个神情下之下的真实凡.高,狂暴而激烈,常常与人争执,他不断的想理出一个秩序,同时让自己安静下来。

1888年,凡.高拖着疲倦的身心离开巴黎,到南方寻找平静,但饮酒仍在他的生活中,挥之不去,凡.高住在阿尔时,常常到咖啡屋去观察那些消沉的灵魂,在《夜间咖啡屋》这幅画里,这些人散发着颓废的气息,像是喝醉的落魄汉缩在椅子上,打桌球的人一脸倦容,还有躲在一旁幽会的情侣,整个咖啡馆里空荡荡的。画中浓烈黄、红、绿形成强烈对比,构成一幅暖色调的画面,整个画面黄融融的,像是在高温下空气蒸腾的景象,凡.高自己形容:“这一切是了营造出魔鬼班的气氛,有淡淡的硫磺味似的弥漫着、、、、、、我已尽力传达出这样一个地方的邪恶力量。”

凡.高在想象自己化身为进入地狱的但丁,喝酒这件事则是他进入地狱的钥匙,在阿尔,他在酒馆里花掉大半的生活费,使他走向疯狂之途,他提到做画的动机,是为了想要“表达一个想法,这个咖啡屋是个让人自毁的地方,人在这里会发疯或变成罪犯,”这种殉道者的情怀,是凡.高在那些消沉的灵魂的不同,他与沉沦的人感同身受,但是画面却使他超越自我的限制,展开生命的光彩,画面无疑是她的救赎,信仰和生存的理由,唯有做画,才能使他的感情与能量得到释放,或许对凡.高而言,喝酒是为了做画,而做画是为了活下去。

生命星般灿烂,如酒般浓烈

相对与酒馆而言,我想凡.高一定很喜欢阿尔的星空,他曾经写下他对星空的感受,他认为,一个人的聪明机智是要用暗色背景的对比来呈现,像星星就是这样,1888年9月他分别画了两张关于星空的图,一张是《夜间的露天咖啡屋》,一张是《罗纳河畔的星夜》。这两张画中,平静深蓝的天空。星星闪闪发光,尤其是《罗纳河畔的星夜》一画中,星光倒影在水面上,整个画面灿烂动人,让人觉得祥和喜悦,就像是梦境,引人遐想。

酒馆给他带来狂乱,星空则赐予他平静,凡.高就游走在这两者之间,迂回前进,然而不久之后,心中的天平永远失去了平衡。

他期待已久的高更来到阿尔时,他是那么兴奋和激动,他真心的欣赏高更,崇拜高更,同时希望能够实践艺术家公社的理想。凡.高急着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想法与高更分享,他一心希望获得高更的认可,希望获得高更的友谊和信赖,然而。事实却超出他的预想。对他的表现,高更并不欣赏,在他眼里,凡.高太过冲动,缺乏耐性,只是凭本能做画,两个人的生活态度、性格和艺术理念其实不同,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,然而,凡.高却不能接受。

有一回,高更画下凡.高创作《向日葵》的景象,然而当凡.高看到这幅画时,他这样说:“画的真像我,不过是发了疯的我”。摩擦越来越多,而凡.高反应越来越激烈,他变的神经兮兮,疑神疑鬼,凡.高视高更为导师、盟友,当高更说要离开阿尔时,凡.高的神经绷到极限,而后终于断了,

割耳朵的凡.高,疯了,他泄气了,像一只断弦的小提琴,仍然能拉,只是永远音不全,从此,他脱离不了精神病的折磨,以及日日夜夜的狂想,但是他仍然想挣脱这命运的摆布,他加倍努力做画,创意源源不绝地涌出,清醒的时候,他创作出一张张令人赞叹的杰作;而发病时,只想到死。

当星空再度出现在他画中的时候,是在1889年6月,距离上一次画星空有9个多月,这张画中的星空不再祥和平静,整个天空像是旋转起来,星星、银河、月亮。全在扭曲的线条中连结一气,这张画展现出奇特的气氛,令人眩晕,使人不安。

以前的凡.高,借着酒,借着酒馆,满足他浓烈而炙热的受难情结,现在他不需要了,因为他已经在地域中了,他曾经以坐火车为比喻,认为人可以藉着死亡,像坐火车一样,直达星辰,他累了,他选择一个非常酒神的方式回归平静,像是要回馈大自然曾带给他的美好,他在麦田里自杀,让血流下来,滋养大地,就像法国剧作家阿尔托所说:“这血,这酒,虽然阴郁却喜悦,散发了苦涩的酒味、、、、、、

凡.高狂乱的心灵终于得到了平息、、、、、、

酒尽人稀

没有人喜欢说凡高是个疯子,宁可说他是个苦难的天才,这或许是因为他画中的颜色如此动人,如此具有生命力,他用生命作画,画这些色彩,线条正是他存在的痕迹,

我比较喜欢那个会喝酒的凡.高,或许孤寂、不耐烦,但坐在酒馆里的他,却是认真的作画,记录生命的多元面貌,或许他的生命是一个悲剧,然而他留给世人的,却是丰富、华丽、美好的影像。、鸢尾花、向日葵、柏树、大片的麦田,在他笔下活了起来,凡.高用他的画超越了自己,也超越了我们,我相信他真的成了一颗星,在幽蓝的天空下闪耀,一直到永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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