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对于生长在新疆南部的我来说,葡萄园并不稀奇,尤其对于自豪地认为拥有“世界较美家庭园林”的和田人来说,葡萄园更是生活的一部分,或者房前或者屋后,必有一篷茂盛的葡萄缘着白杨树枝搭建的葡萄架攀爬到屋顶,它提供荫凉、绿叶、春末夏初飘着苦香的小花、以及日渐成熟的果实,这一过程,缓慢而深入地润泽着居住者的眼睛和心灵。因此,葡萄架也是评定一所房屋档次的重要依据,更是展示居住者精神面貌和勤劳程度的舞台,因为葡萄园比别的果木更需要呵护——摘除枯叶和坏损的果实、驱逐鸟雀并将每串果实进行包裹,到了冬天,还要在霜降之前将葡萄藤深埋地下,等待春暖时节再次挖出。
葡萄园也不同于别的园林,它是家的一部分,是庭院的延伸,具备世俗和精神的双重功用。更重要的是,葡萄园更多地和“享乐”联系在一起,它所提供的果实甘美却不足以充饥,更多地用来酿制美酒,而葡萄酒也缺乏人们对酒类的基本要求,例如“御寒”,例如“”。它的甜美只够维持舌尖初尝的刹那,它所制造的醉意也是陶然的微醺,葡萄酒是的酒,是享乐的酒,是太平盛世阳光下的酒,要有足够“缓慢”的心情,让它在舌尖和口腔里打转。
而且,能够大量种植葡萄树的地方,还必须具备日照充足、土壤肥沃疏松、严寒天气短促的特点,这种地方所酝酿出来的居民性格,也多半是明朗放松,追求快乐甚于其他的。所以,那些有足够条件标榜自己拥有“葡萄园文化”的地方在哪里——法国,英国,意大利,西班牙,巴西。
这一切使得葡萄园渐渐有了宗教含义,用以象征人们在俗世里较接近的快乐天堂。《圣经》里用葡萄树隐喻神的子民,葡萄是代表生命的果实,葡萄酒则象征着耶稣的血,葡萄园更是天堂的预科班——“来葡萄园劳作的人,无论早晚,都能进入天堂”。
葡萄园于是成了一个难以言说的梦想之地,滋养出许多艺术家:莫里亚克出生在盛产葡萄园的波尔多,他家的庄园里,满是茂密的松林和葡萄架;巴尔扎克笔下的众生,无论是吝啬鬼还是交际花,共同的活动背景之一就是葡萄园;凡·高生前卖出的一幅画是《红色葡萄园》;海明威在1911年的前列个短篇故事里,特意把自己的出生地挪到了“马萨诸塞州马萨葡萄园岛上的一所白色房子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