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的作用常常是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”,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高兴时痛饮以尽兴,不高兴时小酌以消愁。有人以喝酒为累,比如在应酬公关活动中陪吃陪喝宁伤身体不伤“感情”之类;有人则以纵酒称逸,比如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以“酣饮为常”。对于以喝酒为累的人来说,不妨从竹林七贤纵酒之中领略一下其超然的风姿情调,不过那真需要具有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于山水之间”的情怀才能做到。
竹林七贤是汉魏之际的七个士大夫:嵇康、阮籍、阮咸、山涛、向秀、王戎、刘伶,他们都是一时名流,跌宕太行之脊,共同的特点就是嗜酒,相聚后往往肆意酣畅。阮籍本不屑于做官,但是听说有一个“步兵校尉”的官职空缺,该官职管辖的“厨中有贮酒数百斛”,便想办法谋得了这个职位,所以有人把他叫阮步兵,因酒而得名。沛国(今安徽宿县)人刘伶酒瘾,可以把酒当水喝。但是他老婆管得严,常常把家里的酒放起来。有一次刘伶口渴得厉害,便向老婆讨要。死缠硬磨,老婆不给,他发了脾气。老婆在神庙前祭祀,向祖宗哭诉:“君饮太过,非摄生之道,必宜断之!”那意思是说,喝酒不利于健康,求鬼神帮助夫君把酒戒掉。刘伶就跟老婆商量:“这个办法不错,‘我不能自禁,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’,你供酒肉于神前,我亲自向鬼神许愿。”老婆信以为真,按照礼俗将大块肉大碗酒摆在神案上,让刘伶发誓。谁知道刘伶跪下来说的却是另外一套:“‘天生刘伶,以酒为名’,我的酒量一次可以喝十斗,平常喝五斗根本没有问题,‘妇人之言,慎不可听!’”说完便引酒进肉,痛饮起来,等他老婆发现时,他已经酩酊大醉矣。从此刘伶老婆再也不管他喝酒了。刘伶有两个酒习,一个是巡饮,就是一边行走一边喝酒。他经常随身带着一个酒壶,乘着鹿车,一边在山林间梭巡,一边饮酒。刘伶的一首《酒德颂》说的就是这种情景。还有一个是裸饮,就是脱衣裸形在屋中放怀喝酒。有人讥笑他,他说:“我这是把天地当房屋,房屋当衣裤。”
“七贤”相聚之时,能够敞开心胸,完全不必拘泥于世俗礼数,不必相互设防,饮酒谈笑,妙趣横生,笑傲权贵。有一次,嵇康、阮籍、山涛、刘伶在竹林酣饮,王戎姗姗来迟,阮籍说:“俗物已复来败人意!”王戎是“七贤”中比较庸俗的一位,在官职上虽然没有什么建树,家产倒置了不少,却非常抠门。这次他又是来蹭酒的,所以阮籍讽刺他,说他来了就让人扫兴。王戎也不恼,反正有酒喝就中,笑着回答:“你们有这么好的兴致怎么能会让我给扫了呢?”王戎比阮籍小24岁,两人也属于忘年交。王戎20岁行弱冠礼的时候请阮籍主持冠礼,有个叫刘公荣的高官在座。王戎说明来意后就想在阮籍家里蹭酒,阮籍心情正不错:“我这里刚好有两斗美酒,我们俩好好喝,这位刘公荣大人就免了。”二人交觞酬酢,真个把刘公荣大人晾在一边。不过言语谈戏还像是三人在一起,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什么不自在。有人觉得奇怪,问阮籍为啥慢待刘公荣大人,阮籍回答:“比这位权贵强的,我不可不与饮酒;不如这位权贵的,我不可不与饮酒;唯有像这样的权贵,不能让他和我们一齐饮酒。”原来这位刘公荣大人标榜自己广交天下朋友,与人饮酒不分贵贱:“比我强的,我不能不和他一块喝酒;不如我的,我也不能不和他一块喝酒;和我一样强的,我同样不能不和他一块喝酒。”阮籍的态度正是对他的讽刺。
竹林七贤退隐山林,放纵形骸,嗜酒的程度有时候显得荒诞,但是他们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充当社会脊梁的信念,仍然心系天下,只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,采取了一种特殊的生存方式,我们今天应当给予正确的理解。正如《晋书》本传评说阮籍:“本有济世志,属魏晋之际,天下多故,名士少有全者。籍由是不与世事,酣饮为常”。阮籍的母亲病逝,晋文王却让他伺宴,阮籍也没有推辞,坐进酒肉如常。有个叫做何曾的“司隶”看不惯,向晋文王告状,建议晋文王把阮籍流放边疆:“明公方以孝治天下,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,宜流之海外,以正风教。”阮籍何尝不知魏晋崇奉礼教,但他深知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虚伪面孔。曹操杀孔融、司马昭杀嵇康,所用不孝的罪名都是莫须有之辞。阮籍敢于在大庭广众挑战礼教,虽然不能说是对司马氏的抗议,至少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讽刺。七贤常以竹林相聚,代表的就是一种气节。竹子“寒风不变终身节”,颇有君子之风。所以魏晋文士对“比德于君子”之竹有特殊的爱好,素有“君子之与友也固宜”之说。据史料记载,司马昭称帝后欲为其子求婚于阮籍之女,阮籍不便于固辞,借着酒醉,躺了60多天,使得司马昭没有机会开口,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