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陶渊明一定是站着说这两句话的,想必那时他的腰不会疼,要不他怎么死活就看不上那五斗米,非得辞官回家过清苦日子?老先生八成属于精神世界极其丰富的那种人,才不在乎什么物质追求哩。村上春树的腰大概也没毛病,也许因为畅销作家生活有,所以他才没完没了地围着咖啡馆和爵士乐转悠,也不说换换口味,让人读了像吃多了巧克力似的,甜得发腻。
站着写作不腰疼的文人多的是,靠“普罗旺斯系列”风靡世界的彼得•梅尔也算一个。你看他的照片,消闲式的小分头、油光瓦亮的脑门、靠一口洁白牙齿挤兑成的微笑,一看就知道小日子过得不错。他和妻子隐居在法国,衣食无忧,整天和湖光山色打交道,用不着挣命去养家糊口,所以当他好整以暇地弄出一本《一年好时光》的时候,想都不用想就知道,老头儿又开始拿浪漫的田园风光说事儿了。
小说的开头可够让人憋气的:麦克斯是伦敦的白领,工作一直不顺利,欠下一屁股债,老婆也跟人跑了,当他好容易要谈成一笔业务时却被炒了鱿鱼,而且被单位里的死对头占足了便宜。咱天津人讲话,这叫“倒霉催的”。不过塞翁失马,他却意外得到了在法国去世的叔叔留下的遗产,随即来到了普罗旺斯,不想却享受到了宁谧的小镇生活,并且邂逅了迷人的女郎——还不止一个,一段悠然的异国之旅就此开始了……
风景、美食和时尚一向是彼得•梅尔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东西,这次他又得意洋洋地推销起了自己的品酒知识,让小说中处处都散发着浓烈的酒香。你看看他怎么形容那些佳酿——“褪色的郁金香”“沉思的贝多芬”……写得神乎其神,好像每一滴酒中都泛着油画的色彩,或者跳动着古典的旋律似的。不过这些让人口舌生津的字眼还不是要命的,因为彼得•梅尔一脸坏笑地把酒气注入到了每个文字之中,法国大菜、庄园景色和小镇气息本已让人心生向往,而不失情趣的爱情偏偏又在一旁添柴,像给你猛灌葡萄酒一般,初喝时只觉得是适口的甜水,当你愈加感到它的醇厚时,后劲就渐渐上来了,直把你醺得东倒西歪,却又欲罢不能,直到找不着北时还在酣然中呓语着:“再来一点儿……”读小说读成这样,只能让人感叹作者的笔力。
麦克斯终留在了葡萄园,一年的好时光慢慢度过,让他收获了珍珠一般的葡萄,还有撩人心弦的爱情——每个人都想看到的结局。彼得•梅尔的妙处就在这里,他抓住一个失意的人,给了他不能再奇妙的经历,叫旁人好生羡慕。
灰暗的天空不只属于伦敦,全世界不知有多少耽于生活压力的人,他们的心头总是阴霾一片,除了感慨现实的无奈,也只能将希冀寄托于梦想,而读罢这种小说,再回思自己的求之不得,难免痴痴地沉醉在虚幻的普罗旺斯世界里。
想当年陶渊明虽然有些寥落,到底能过上舒心的日子,而且那是实在的,比这虚构的故事更唾手可得,难怪人家优哉游哉地写出绝妙好辞,也难怪人家的腰一点也不疼。